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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40 濕衣露,忘蝶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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蝶軒裏熱熱鬧鬧的,好一大群人來,那王行之同秦孝言寒暄了幾句兒,便刻意將話題引了開去。

可秦孝言卻並不知曉內情,仍是興致勃勃地伃細講解了,揮袖指點,主家兒之意,斷是溢於言表。

公子們便也跟著應和,假山繞水,清明俊秀,若是在夏日裏頭,更有百蝶飛花兒,瀲灩旖旎。亭子上頭人影攢動,攀談闊論,可就在那假山後頭,卻是另一番光景了。

說起來,這假山造得十分奇秀,四面兒俊挺,端的是蘇式園林工藝,可就在西面卻辟出一條小徑,只餘窄窄一人寬的縫隙來,不伃細瞧,便幾乎不能發現了的。

側著身子進去,就有半人高的石洞子。

“夫子……”呢噥地聲音,弱似蚊蚋,便由那石縫裏傳來。

如蔓屏著氣兒,小手緊緊將安子卿的衣襟抓了,整個身子幾乎是懸在洞口兒。

安子卿弓著腰背,頂著那石洞上沿,高大的身子骨幾乎要折到一起去了,可仍是顧著如蔓,為她撐起一方天地來。

若不是安子卿無意間無意間發現了此處,這會子如蔓定是教眾人撞了個正著,幾張嘴兒也理論不清了。

這一層,如蔓現下也想明白了,秦婉蓉執意要她壞了名聲去,草草配了人,她才可順意的。“再忍一會子,不會太久,若是嫌石頭涼,便朝我這裏挪挪身子。”安子卿一面撐著,壓低了聲兒道。

如蔓咬著下唇,瑩潤的眸子濕濕亮亮地,就貼在離他不到一尺處兒,伃細凝著,遂又開口,“水濕了裙子,我快要撐不住了……”

安子卿偏過頭,打她肩頭朝下望去,卻見如蔓兩條褲腿兒,盡數沒在水裏頭,濕淋淋地染透了裙擺。

原是她方才一直這般泡在水裏,竟不敢做聲兒,忍了這許久的。

又見她小臉兒煞白,顯是受了寒氣兒,又念及堪堪病愈,便覺得胸口一堵,疼惜之意登時由心而生,遂騰出右手,想了想,終是將她纖腰一握,打水面兒提了起來。

這一提不打緊,那微微顫抖的小身子,便完全落入他寬厚的懷抱中去。

如蔓本能地扭了扭,小腳沒了著落,就墊在安子卿腳背上頭。

“境況非比尋常,便也不用拘泥於禮,若是再傷了身子,可教我心疼,”安子卿加重了手勁兒。

如蔓聽他如是說來,一吋間恍惚,只覺得字字真切,情不自己。

“我……”話兒還沒出口,就聽上頭一陣腳步聲響,夾雜著王行之的笑聲,駭地如蔓連忙噤了聲。

安子卿便將她又向裏攬了幾寸,知她怕被人發覺,遂低聲兒撫慰道,“此處隱秘,那王公子既是有心幫你,自然會辦了妥當,莫怕。”

如蔓趴在他胸口,也顧不得儀態,許是禁錮了太久,而這緊窄的石洞,便像那一方滋潤的土壤,細細密密盤繞著隱澀而甜蜜的情愫。

她忍不住,便啟唇道,“你我這般,哪裏還像是……”

後半句羞地她說不出口來,還沒講完,又喑罵自家太過輕浮了,遂忙地住了口,不敢擡頭。

安子卿一低頭,那氣息就癢癢地掃過脖頸,他道,“那次救你出水,也是這般模樣,你說可是緣分?”

仿佛騰雲駕霧似地,安子卿何時說過這樣露骨的話兒來?

每逢有難,卻總是有他相救,想來也對,真真是應了那緣分二字吧。

如蔓動了動身子,安子卿將她不做聲,以為自己言語輕薄,便暗自補了句兒,“逗你玩的,這會子可還覺得冷麽?”

如蔓揺揺頭,便聽上頭有人道,“這假山奇秀,別有洞天啊!”

安子卿聞言一驚,兩人遂都住了口,一瞬不瞬地凝著外頭。

“算不得,不過是應了景。”秦孝言似是對著假山並不滿意,不消幾句,又將話頭扯到旁的景致上去了。

大約兩盞茶的功夫,就聽王行之道,“秦府園子雅致,何苦纏著這一處來?綠肥紅瘦,莫負了好光景的。”

“行之說的是,怪我思量不周,各位這廂請了。”秦孝言終於引了眾人離去,那王行之刻意放髙了音調,道,“咱們這就走!”

石洞裏兩顆心,才算落到肚子裏去,如蔓指了指頭頂,小嘴比劃著道,“走了。”

安子卿側耳靜聽了片刻,才點頭應了,如蔓攀住石壁,正要起身,卻冷不防地,被人拉了回 來,不輕不重地撞在安子卿的肩頭。

“方才是我言重了,你莫要怪我。”安子卿神色認真,如蔓便垂了頭,道,“夫子說的對,大宅院裏,又有幾個幹浄的人了?”

“若你仍是烏衣巷旁的小丫頭,便該多好。”安子卿雙手一托,卻被如蔓反手攥了住,那小臉定定地凝著他,道,“若是那般,你便不能相救,亦不能教我習讀,你我便是陌路,怎能談得上好了?”

安子卿始料未及,就在他楞神地功夫,如蔓已經輕巧地躍了上去,俯身一笑,道,“那便少了一個好夫子,真真可惜。”

說罷,便四顧一望,沖他頷首辭了別。

安子卿被她弄地回不了神,明明是那樣真摯地話兒,就在方才,他險些就要克制不住,要吐露心聲了。

可她偏偏又變得快,判若兩人,仿佛只是個純浄無邪的孩子,殊不知眉梢眼角裏,都是勾人心兒的嫵媚了。

安子卿自顧自地回味兒,卻又為她最後喚的那聲夫子,擾地悶氣兒,到底是打何時起,他竟是不願聽她這樣稱呼自己,太過生疏,好似離得再近,也會教世俗生生割裂開去了。

他刻意遲了一會子,才緩緩從假山頭後出來,如蔓早已沒了影子,不想卻迎面撞見了秦婉蓉二人。

白瑤眼尖兒,遠遠瞧見安子卿,不由地一陣竊喜,面兒上值得佯作驚詫,道,“如此巧合,安公子竟也在此。”

安子卿恭敬地鞠了禮,沖秦婉蓉道,“賀二小姐及笄。”

秦婉蓉隨意寒暄了幾句兒,見白瑤的情形,便了然,道,“瞧我玩得忘了,再不回去,可要教老爺責罵了。”

白瑤心領神會,說要跟著回去,秦婉蓉極力推托,遂丟下他們二人,陣風兒似地離去了。

“公子久不去魯言坊,那裏也清寂了許多。”白瑤綰了綰發絲,全然沒了人前的囂張氣焰。安子卿打前頭走,與她避開了距離,淡淡地回應道,“近日忙碌,未得了空。”

白瑤緊跟了幾步,又問,“公子怎地能甘心在秦府裏教書,卻要將抱負拋於腦後麽?”

安子卿這才頓住了腳步,回身道,“從不曾忘。”

“希望公子不要被私情所累,空負了才華。”白瑤說地直白,絲毫不回避地與他對望。

“明年開春便是省試,安某不會停留太久。”他拱手作揖,爾後遂揮袍轉身,大步朝前走去。白瑤在身後喚了一聲,安子卿只露了側臉,道,“白小姐告辭了。”

斜陽拉出兩條漸遠的人影子,白瑤定定立在湖邊,瞧著那青袍素衫,卷入微涼幽靜的暮色中,消失不見。

她咬唇不語,那與生俱來的優越感,不容許她軟下姿態,不容許她多多挽留。

如蔓打假山後頭小跑了出去,走上了小徑,遂才緩了步子,褲腳上濕涼,可心裏卻踏實的緊。

她甚至荒唐地想著,秦婉蓉此番陷害,頭一回沒教她氣惱,反倒是隱隱藏下了一份甜絲兒。如蔓碎步走的急,心裏頭千思萬緒地,連帕子掉了也不知的。

沈良吃了幾杯酒,便覺得索然無昧,遂徑自入了園子。

他在燕京見慣了繫華,自家府邸比秦府更為奢華豪闊,也並無新奇。

信步閑庭,方行至蝶軒西面,卻正巧見一團白色嬌小的人影兒打假山後出來。

他徐徐踱著步子,就見那女子一溜小跑,似是趕路,瞧著背影,有些熟悉。

直到她大意遺了帕子,沈良本無心游戲花叢,只是略帶好奇地,便將那帕子拾起來。

絹帕素凈,只在下角描了一朵梨花,比起尋常閨閣小姐繡的牡丹梅棠,倒是多了一份悠閑的興味。

如蔓渾然不知,可秦雨菱卻在一旁瞧得清明。

她到東廂尋如蔓不得,梅香指了蝶軒的方向,她便趕來,恰將這一幕收於眼底。

秦雨菱攀著松枝,忽而就有了主意,白日裏二姐姐那樣錦繡轟烈的觀禮,教她也看花了眼。爾後便是深深地空落,她明白,自家這一輩子,只算得是個秦府庶出的小姐,不論她娘親如何得寵,也不過是個偏房妾室,這樣的禮遇,望塵莫及。

可她娘親打小就教會她一個道理,若是想要出人頭地,只能靠憑自己,任何人也靠他不住。

沈良是甚麽樣的身份?秦雨菱自那清音觀偶遇,便打聽了清楚。今曰赴宴前,三姨娘特意囑咐了,她不是個愚魯不開竅的,這麽些年來,許多事情瞧得明白,不過是人前做戲。

而現下,又何嘗不可做戲一場?

秦雨菱下定了決心,遂理了裙衫,從樹後裊娜而出。

五妹妹還小,這一回,便權作是她的好意了。

沈良一擡頭,就見一名白衣少女打原路折返回來,低著頭似尋索些甚麽。

因著秦雨菱和如蔓身量相仿,加之並未瞧見正臉兒,沈良便認定了是那遺了帕子的小姐。秦雨菱伃細撥開了雜草,眉宇間盡是焦急之色,待行至沈良跟前兒時,才恍然發覺,不由地將身子往後一撤。

沈良彬彬有禮地將帕子舉了,問,“姑娘可是在尋覓這個?”

秦雨菱大喜,欲伸手去握,又見陌生男子,遂怯怯地將手縮回了,雙頰也隱隱透了緋紅,垂眸道,“正是。”

她雖生地樣貌平常,可現下卻別有一番嬌怯憐惜之態,沈良撫著那瓣梨花,心下暗道,原該是這樣淡雅的人兒,才能有這份心境了。

相較於秦婉蓉的明艷奪目,此時的秦雨菱更教他另眼相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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